第53章 手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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譚韶詩在餘芷的辦公室膩了十五分鐘, 看一眼手機, 發現時間剛到了10點17分。
“我得回去了。”她想到自己昨天請了一天假, 害怕耽誤工作進度，不敢一直賴到午休時間, 毅然決然離開了女朋友溫軟的懷抱, “我還有好多事要做。”
餘芷環著她的手沒放開，低聲問了一句，“不能跟我一起做嗎？”
聲音輕輕的, 像是羽毛一般拂過耳邊，弄出令人發顫的癢。譚韶詩一擡眼, 正對山餘芷輕咬的唇瓣，心裏咯噔了下, 忍不住把這話給想歪了，噌的跳起來，“我真的要工作。”
餘芷笑著看她, “我說的就是工作。”
“……”譚韶詩知道自己又想多了，輕咳兩聲，“我們有什麽工作可以一起做嗎？”
餘芷慢悠悠靠回沙發，唇角微揚, 指尖在扶手上打出隨意的節奏, 明明是坐著仰視她的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氣勢，“定制。”
譚韶詩不熟悉f公司的流程，沒有完整地做完過一個單子，聽到餘芷這麽說, 以為自己遺漏了需要跟上層領導溝通的環節，一下子嚴肅起來了，“是周女士的還是柯先生的？”
餘芷拍拍身邊的位置。
譚韶詩乖巧坐好，遺憾自己沒帶筆記本，用手機切到備忘錄裏隨時準備著。
“都不是。”餘芷卻摟著她往後一靠，“我的。”
“……”譚韶詩無力扶額，“你是說情侶戒指嗎？”
“對，我們討論一下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譚韶詩想起了柯姍給的筆記本。上面有昨天會議的記錄，她只翻了兩頁，就因為黎藍的事情放下了，依稀記得裏頭有不少自己弄不明白的地方，得好好跟柯姍交流。
她想著怎麽委婉拒絕比較好，才說了兩個字，便被靠過來的餘芷打斷了。
“只剩下四十分鐘了。”餘芷下巴枕在她的肩上，一歪頭，正好能讓臉頰蹭到她，“你回去能做什麽？”
大概是身處辦公室、記掛著工作的緣故，譚韶詩沒被女朋友迷惑，老實巴交地答了話，“可以看筆記本，可以收集資料，可以問一下制作部的意見，看看周女士的單子有什麽需要重新設計的細節。”
她一一數出來，餘芷斂了笑，聽完後冷不丁說了句，“你在這裏可以當甲方。”
譚韶詩頓時覺得自己之前說的那些都是放屁。
當餘芷的甲方爸爸……
譚韶詩看向餘芷溫柔無害的笑容，眼睛一亮，“我也有當甲方爸爸的一天嗎？”
“……”餘芷蹙眉，“甲方爸爸？”
受摧殘多了，譚韶詩一直期待自己翻身做主的時候，忍不住應了聲過一過癮，“哎！”
話音剛落，她看到餘芷的唇角抿了抿。
譚韶詩又慫了，小聲辯解，“我……我就是開玩笑。”
她伸出糾結的一只手，輕輕地揪了下餘芷的衣袖。
餘芷垂眸，見著她要在衣服上擰出小結的手指頭，無奈一笑，“好吧，就讓你當甲方爸爸。”
譚韶詩松了一口氣，開開心心點了頭，“嗯嗯~”
她笑得特別燦爛的時候，臉頰會現出淺淺酒窩，餘芷總喜歡捏一捏親一親，此刻也不例外，習慣性擡手撫來。
“等等。”譚韶詩難得當一回客戶爸爸，入戲極快，微微側身避開了餘芷捏臉的手，正兒八經地說，“我們在談定制，請你不要對客戶動手動腳。”
對於她突如其來的角色扮演，餘芷平和接受，並且十分合作。餘芷起身去書桌拿了紙筆，再回來時在側面的小沙發上就坐，姿勢端正，腰桿挺直，一點沒有方才靠在沙發上對她召之即來的氣勢了。
譚韶詩看著化身敬業設計師的餘芷，心裏美滋滋。
真帶感。
耽誤工作進度也值了。
“抱歉，剛才我沒有註意自己的言行。”餘芷打開筆，微笑問她，“我們現在可以開始了嗎？”
譚韶詩點點頭，“可以。”
“您想要什麽樣的戒指？”
“簡潔大方。”譚韶詩這回不是演戲，認真地說了自己的考慮，“不礙事，寶石不要太大，我畫圖的時候看到不相關的寶石會被影響的。”
餘芷挑眉，“微瀾一直戴著結婚戒指，沒有受影響。”
“是啊，她戴在右手，說畫圖的手戴著婚戒，創作會比較有靈感。”譚韶詩聽閨蜜說過婚戒，自然清楚，說到半途看到了餘芷的表情不大對，生出一絲求生欲，揚起微笑好聲好氣問，“我也覺得沒影響……你喜歡什麽樣的？”
餘芷徑自把她的話寫在紙上，“簡潔大方，不礙事，寶石小，不影響創作。”
譚韶詩看求情無效，嘆口氣，切回扮演的場景再問，“我不大懂，你是設計師，覺得什麽樣的比較好？”
“以你的意見為主。”餘芷面色淡定，說的話仍是公事公辦，“你說的有道理，戒指在平時一直戴著，當然要考慮實用性。”
譚韶詩瞥了餘芷一眼，小心翼翼地說，“還要考慮我女朋友的意見。”
餘芷從容問，“她有什麽意見？”
譚韶詩看到餘芷認真地問著她，楞了一楞，覺得這次討論實在太有意思，超出她的理解範圍了。
“她……總是為我著想。”譚韶詩思忖片刻，咬牙當著本人的面狠命誇，“但情侶戒指是兩個人一起戴的，我希望她能夠說出自己的想法，一起討論，不要再這麽善解人意，溫柔體貼了。”
她覺得餘芷的目光越發意味深長，差點卡殼說不下去。
譚韶詩覺得人都是被逼出來的。
她以為自己不會誇人，到了餘芷面前，為了好好活下去硬是什麽都會了。
“原來是這樣。”餘芷比她道行高，鎮定聽完一通尬誇，在紙上寫了幾個字。
譚韶詩昂著頭想看看究竟是什麽字。
下一秒，餘芷直接明了把寫了字的一頁亮給她看，第一行是她說過的話，第二行只有四個字。
“你臉紅了。”
譚韶詩瞪著這幾個字，沒好氣搶下來，用筆塗劃掉了。
餘芷讓她銷毀筆記，不慌不忙靠在沙發上，又恢覆了淡定從容逗著她玩的模樣，從嘴裏吐出一句輕飄飄的話，“甲方爸爸真不講理。”
譚韶詩哭笑不得，這才發現她給自己挖了個坑，“不玩了，好好說話。”
餘芷順著她，換位置坐近了，把塗得不成樣的本子拿過來，“我很久沒畫設計圖了，可能要久一些。”
“沒關系。”譚韶詩去年春節連了年假一起放，有好一陣沒有畫圖，很明白手感消失的茫然感，“慢慢來，每天準備一點找手感，我不著急。”
餘芷握了她的手，在無名指的位置輕輕撫著，“我著急，你身邊有太多奇怪的人了。”
太多？譚韶詩覺得這個詞不準確。以餘芷的吃醋表現，她懷疑餘芷只排除了她的爸媽，把所有人都當成情敵了。
不過，她沒膽子吐槽餘芷，悶悶點頭，回捏餘芷的指頭小聲說，“我們臨時買一對？”
“我考慮一下。”餘芷輕嘆一聲，摟著她細細看方才記下的一行字。
譚韶詩安靜等待，冷不丁感覺到手機振動，拿出來看了一眼。
柯姍：“韶詩，我要用筆記本，先拿回去了。”
作為一個跟女朋友膩歪忘記工作的人，譚韶詩深感愧疚，趕緊給柯姍回了信息，“好的。對不起，我沒及時還你。”
“沒事，我臨時要查個東西，查好了給你放回原來的位置。”
“好的，謝謝你了。”
譚韶詩打字發信息，旁邊的餘芷盯著瞧，在她收起手機的一瞬忽的傾身向前把她按到沙發上。
沙發是皮質，人一蹭上去會發出摩擦的響聲。
譚韶詩聽到不這麽悅耳的聲音，稍微一楞神，便纏上來的唇舌弄得暈乎。她推不開，索性順從勾住餘芷，昂頭迎上，迷糊間冒出一個古怪的想法。
餘芷做設計師的時候，也是個人生贏家。
居然敢對甲方為所欲為。
——
午休時間是11點。
剛被訓了一通的助理的確沒什麽眼力見，掐了點打電話問餘芷是否需要訂餐。餘芷皺了皺眉，走到書桌去接，譚韶詩怕小助理又被罵，撿回外套披上，湊上前幫餘芷整理領口，硬著頭皮用撒嬌的調子說了句，“我們自己去吃吧。”
“不用。”餘芷真的心平氣和了點。
助理顫巍巍說了聲好，似乎是以為聽到了第二個人的聲音。
譚韶詩覺得自己好像弄巧成拙了。
餘芷沒在意助理的情緒，掛掉電話替她扣扣子，“想吃什麽？”
“都行。”譚韶詩去抽紙巾擦把臉，冷不丁看到了她們在沙發上壓出來的隱隱的痕，輕咳一聲，走過去拍一拍。
“沒關系，我的辦公室一般沒人進來。”
譚韶詩咬咬唇，沒說話。
餘芷再補了一句，“岑助理不會來。她看起來呆，關鍵時候還是拎得清，這一次只打電話沒過來敲門就是一個證明。”
“也是。”譚韶詩有點安心，然後好奇這位漂亮的岑助理到底是證明回事了，“她是不是沒什麽經驗？”
“有，跟在米沁身邊工作三年，前不久剛調過來的。”
“三年了啊……”譚韶詩不敢相信，“看不出來。”
“米沁的助理多，每個人的分工明確，她三年來提升的能力很有限，”餘芷把話說明白了，“但是……她足以取得米沁的信任，成為自己人了。”
譚韶詩驚訝，“你是說……她是米沁的眼線？”
“算是。”
“米沁跟你很熟，為什麽要監視你？”
“為了公司。”餘芷倒是看得開，“f公司是她的心血，她跟我的關系再熟，也不能拿自己的心血開玩笑。我的其他助理是自己招的，她當然不放心，只派這麽一個人過來看著，不插手，已經是對我的尊重了。”
譚韶詩不了解米沁和餘芷的關系，更不知道管理這麽做，似懂非懂點點頭。
“不用拍了，沙發會恢覆原狀的。”餘芷勸著，“你餓不餓？我們現在去吃飯，還是等一會兒再去？”
譚韶詩堅定說，“餓，現在去。”
即使前不久剛幹掉了一大杯水果茶和整塊抹茶慕斯，譚韶詩也明白跟黎藍吃的東西不算數，要在女朋友面前當做沒這回事發生的求生規則。
“嗯，我們去有包廂的餐廳。”餘芷開始用手機搜索。
“……”譚韶詩無語了一下，想到之前合照被黎藍撞了個正著，又覺得餘芷這麽做挺好的。
雖然她現在覺得撞到黎藍能爽快打聲招呼，沒什麽可在意的。
附近有包廂的餐廳就那麽幾家，餘芷挑了一家鮮魚館，譚韶詩無所謂地跟著去，看到鍋底口味時毫不猶豫要選辣味。
“韶詩，你感冒剛好。”餘芷說，“清淡能顯出魚的鮮味。”
譚韶詩用化妝小鏡子照了照，確認唇角微紅的痕跡一時半會兒消不掉了，郁悶之下說了心裏話，“我好了，能吃了……而且吃辣的魚就能解釋我的嘴唇為什麽紅。”
餘芷面對她委屈的抱怨，依舊噙著笑，“嗯，真聰明。”
譚韶詩喝口茶冷靜下，在心裏嘀咕。
誰讓你誇我了。
吃過午飯，譚韶詩不跟餘芷上樓，直接要回了辦公室。
同事們還是老樣子，有的在休息室，有的伏案苦幹，劈裏啪啦的清脆鍵盤聲在辦公室裏回響。譚韶詩註意到在忙的人是柯姍，猶豫片刻，過去問了句，“周女士說什麽時候再來？”
“後天。”柯姍翻了翻日程，確認了才告訴她，“周女士偷看通訊錄理虧，暫時消停幾天，等風頭過去肯定又囂張起來了。你還是跟起版師傅溝通一下，有什麽要改的細節及時問意見。”
譚韶詩說聲好，“起版師傅什麽時候上班？”
“負責你單子的那位不休息。”柯姍說，“但是他下班早。”
“行，我現在去。”譚韶詩果斷決定。
柯姍叫住了她，“韶詩，你病剛好不要太操勞，休息一下。”
“沒事。”譚韶詩想起了另一件事，“對了，名片申請是在你這裏辦嗎？”
“是，你填個表。”柯姍不僅翻出了一張空白表格，還說了句，“你現在坐下來填吧。”
譚韶詩明白柯姍是讓自己休息，倍感溫暖，順從地坐下填表了。表格很詳細，囊括了宣傳冊上的內容，譚韶詩填到畢業院校一欄頓了頓，往下再看，見著“獲獎記錄”四個字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。
空著多難看啊。
譚韶詩不由嘆氣，柯姍註意到她的動靜，體貼說，“現在的名片和宣傳冊都流行精簡，我們公司也要改版，會印上最直觀的代表作品。你不用受之前影響，簡單寫幾句就行。”
“好。”她只能按作品說話了。
填完表，譚韶詩準備去跟起版師傅溝通。柯姍說過能夠打電話，她想著自己初來乍到，跑過去混個眼熟也不錯，聯系好了起版師傅之後就不怕累去見面。
起版師傅仍是上次那個，總是一臉嫌棄看著周女士卻不吭聲，沈默內斂，唯有幹活的手輕巧飛快。
工作臺肯定不如整齊的辦公桌舒服，她以前去廠裏面實習過，上陣子剛去了前公司的加工廠，對環境適應得還行。起版師傅看她從容，表情好了點，討論的聲音溫和不少。。
周女士的項鏈想要返璞歸真的感覺，也就沒有太花裏胡哨的裝飾，譚韶詩設計的時候融入了不少自然元素，這一類元素在手工起版的優勢很明顯，起版師傅用心雕刻，顯示的效果不錯，就是另一小塊鏈墜密集，結合材料可能會造成質感脆容易斷裂的後果。起版師傅的意思是能不能換材料或者再改改，譚韶詩想到之後還要綴上寶石，也覺得需要更改，硬著頭皮給周女士打電話。
“隨便。”周女士聽了她的說法，“好看就行。”
“我等一下把改好的圖發給您。”
譚韶詩稍加修改，給周女士發了圖。細節太小，周女士一時不註意，以為前後的圖是一樣的，連著在忙碌中抽空接電話的火撒到了她身上，“這不一樣嗎？屁大點事非要追著我問，你以為我跟你一樣閑啊？”
周女士怒氣沖沖掛掉電話，譚韶詩沒生氣，說了改好的方案。起版師傅聽到了周女士的斥責，搖搖頭，終於多了一些工作以外的話，“她真沒素質。你倒黴，第一個單子就撞上了。”
譚韶詩好奇，“其他客人不是這樣嗎？”
“大多好說話。”
譚韶詩黯然，“我的確挺倒黴的。”
“你下次不要只說要改，多說點話，加著專業名詞把她繞暈了，”起版師傅好說話，跟她交流起待客之道，“她就老老實實聽你的了。你發兩張圖給她找不同，只會讓她覺得沒事找事。”
“我知道了，謝謝。”
起版師傅沒理她，徑自做事。譚韶詩擔心再有什麽細節上的問題，站在旁邊等候，漸漸地被老師傅精湛的技術震驚了，低頭細細看，想起大學時自己嘗試做過的作品，弱弱問了幾個問題。
“你以前做過？”
“嗯，大學的時候，去廠裏面實習也試過。”
“你哪個學校的？”
譚韶詩填表的自卑感去而覆返，但還是答了實話，“t美院。”
果然，起版師傅露出了驚訝的神色。
譚韶詩覺得師傅肯定奇怪自己沒留學經驗又沒獎項，是怎麽混到f公司的。來公司有一段時間了，她早就認清了同事們是大佬是事實，能夠強作鎮定地繼續看設計圖。她沒想到，下一刻聽到了意想不到的話，“我沒上幾天學，都是跟師傅慢慢學出來的。”
說這話時，起版師傅的聲音悶悶的，目光直勾勾向前卻停了手頭的活，算是用一種別扭的姿勢跟她說話了。
譚韶詩覺得裏頭有點安慰的意思，正色道，“您很厲害了。”
起版師傅很客氣地跟她商業互吹，“你也是。”
譚韶詩笑了，認為不茍言笑的老師傅是個好人，也就敢多問問一些曾經苦惱的手工問題。師傅一邊解釋一邊翻工具，她專心看著，也就在雜亂的盒子裏看到了一枚簡單的銀戒指。
戒指平平無奇，卻一下子抓住了她的眼。譚韶詩好奇，征詢同意後拿起來端詳，覺得這麽一個撲拙的外表加點細節，鑲嵌個寶石也會是個別致的戒指，不比外頭賣的差。
她忽的有了個主意。
餘芷要臨時的情侶戒指，買別人家現成的差了點意思。她不能插手設計，為什麽不換個方向，親自做一對呢？
“想做？”她一句話不說，起版師傅都看得出來她捏著戒指兩眼放光是什麽意思，從聊天中大概知道她的基礎如何，主動說，“這對於你來說很簡單。”
“可以嗎？”譚韶詩惶恐，“這是公司資源，要不要……”
“這是我自己的材料，送你了。”
“真的？”
“嗯，反正我新收的徒弟吃不了苦，已經跑了。”
“……”
譚韶詩哭笑不得，卻也感激，考慮了一下時間輕聲說，“那……我午休過來可以嗎？”
“可以。”
譚韶詩樂了，抽空給餘芷打電話，把這件事交代一下順便問問手寸。
餘芷一開始挺高興，聽到她問手寸卻沈默了下。
“怎麽了？”譚韶詩以為餘芷是在意她午休不能陪伴的事情，“師傅說不費事，一天能做好。”
餘芷笑了，“沒什麽，就是有點驚訝。”
“驚訝？”
餘芷壓低聲音，話裏多了點調戲的意味，“你居然不知道我的手指的粗細。”
“……”
譚韶詩無力扶額。
這還是當初那個溫柔的餘芷嗎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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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得回去了。”她想到自己昨天請了一天假, 害怕耽誤工作進度，不敢一直賴到午休時間, 毅然決然離開了女朋友溫軟的懷抱, “我還有好多事要做。”
餘芷環著她的手沒放開，低聲問了一句，“不能跟我一起做嗎？”
聲音輕輕的, 像是羽毛一般拂過耳邊，弄出令人發顫的癢。譚韶詩一擡眼, 正對山餘芷輕咬的唇瓣，心裏咯噔了下, 忍不住把這話給想歪了，噌的跳起來，“我真的要工作。”
餘芷笑著看她, “我說的就是工作。”
“……”譚韶詩知道自己又想多了，輕咳兩聲，“我們有什麽工作可以一起做嗎？”
餘芷慢悠悠靠回沙發，唇角微揚, 指尖在扶手上打出隨意的節奏, 明明是坐著仰視她的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氣勢，“定制。”
譚韶詩不熟悉f公司的流程，沒有完整地做完過一個單子，聽到餘芷這麽說, 以為自己遺漏了需要跟上層領導溝通的環節，一下子嚴肅起來了，“是周女士的還是柯先生的？”
餘芷拍拍身邊的位置。
譚韶詩乖巧坐好，遺憾自己沒帶筆記本，用手機切到備忘錄裏隨時準備著。
“都不是。”餘芷卻摟著她往後一靠，“我的。”
“……”譚韶詩無力扶額，“你是說情侶戒指嗎？”
“對，我們討論一下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譚韶詩想起了柯姍給的筆記本。上面有昨天會議的記錄，她只翻了兩頁，就因為黎藍的事情放下了，依稀記得裏頭有不少自己弄不明白的地方，得好好跟柯姍交流。
她想著怎麽委婉拒絕比較好，才說了兩個字，便被靠過來的餘芷打斷了。
“只剩下四十分鐘了。”餘芷下巴枕在她的肩上，一歪頭，正好能讓臉頰蹭到她，“你回去能做什麽？”
大概是身處辦公室、記掛著工作的緣故，譚韶詩沒被女朋友迷惑，老實巴交地答了話，“可以看筆記本，可以收集資料，可以問一下制作部的意見，看看周女士的單子有什麽需要重新設計的細節。”
她一一數出來，餘芷斂了笑，聽完後冷不丁說了句，“你在這裏可以當甲方。”
譚韶詩頓時覺得自己之前說的那些都是放屁。
當餘芷的甲方爸爸……
譚韶詩看向餘芷溫柔無害的笑容，眼睛一亮，“我也有當甲方爸爸的一天嗎？”
“……”餘芷蹙眉，“甲方爸爸？”
受摧殘多了，譚韶詩一直期待自己翻身做主的時候，忍不住應了聲過一過癮，“哎！”
話音剛落，她看到餘芷的唇角抿了抿。
譚韶詩又慫了，小聲辯解，“我……我就是開玩笑。”
她伸出糾結的一只手，輕輕地揪了下餘芷的衣袖。
餘芷垂眸，見著她要在衣服上擰出小結的手指頭，無奈一笑，“好吧，就讓你當甲方爸爸。”
譚韶詩松了一口氣，開開心心點了頭，“嗯嗯~”
她笑得特別燦爛的時候，臉頰會現出淺淺酒窩，餘芷總喜歡捏一捏親一親，此刻也不例外，習慣性擡手撫來。
“等等。”譚韶詩難得當一回客戶爸爸，入戲極快，微微側身避開了餘芷捏臉的手，正兒八經地說，“我們在談定制，請你不要對客戶動手動腳。”
對於她突如其來的角色扮演，餘芷平和接受，並且十分合作。餘芷起身去書桌拿了紙筆，再回來時在側面的小沙發上就坐，姿勢端正，腰桿挺直，一點沒有方才靠在沙發上對她召之即來的氣勢了。
譚韶詩看著化身敬業設計師的餘芷，心裏美滋滋。
真帶感。
耽誤工作進度也值了。
“抱歉，剛才我沒有註意自己的言行。”餘芷打開筆，微笑問她，“我們現在可以開始了嗎？”
譚韶詩點點頭，“可以。”
“您想要什麽樣的戒指？”
“簡潔大方。”譚韶詩這回不是演戲，認真地說了自己的考慮，“不礙事，寶石不要太大，我畫圖的時候看到不相關的寶石會被影響的。”
餘芷挑眉，“微瀾一直戴著結婚戒指，沒有受影響。”
“是啊，她戴在右手，說畫圖的手戴著婚戒，創作會比較有靈感。”譚韶詩聽閨蜜說過婚戒，自然清楚，說到半途看到了餘芷的表情不大對，生出一絲求生欲，揚起微笑好聲好氣問，“我也覺得沒影響……你喜歡什麽樣的？”
餘芷徑自把她的話寫在紙上，“簡潔大方，不礙事，寶石小，不影響創作。”
譚韶詩看求情無效，嘆口氣，切回扮演的場景再問，“我不大懂，你是設計師，覺得什麽樣的比較好？”
“以你的意見為主。”餘芷面色淡定，說的話仍是公事公辦，“你說的有道理，戒指在平時一直戴著，當然要考慮實用性。”
譚韶詩瞥了餘芷一眼，小心翼翼地說，“還要考慮我女朋友的意見。”
餘芷從容問，“她有什麽意見？”
譚韶詩看到餘芷認真地問著她，楞了一楞，覺得這次討論實在太有意思，超出她的理解範圍了。
“她……總是為我著想。”譚韶詩思忖片刻，咬牙當著本人的面狠命誇，“但情侶戒指是兩個人一起戴的，我希望她能夠說出自己的想法，一起討論，不要再這麽善解人意，溫柔體貼了。”
她覺得餘芷的目光越發意味深長，差點卡殼說不下去。
譚韶詩覺得人都是被逼出來的。
她以為自己不會誇人，到了餘芷面前，為了好好活下去硬是什麽都會了。
“原來是這樣。”餘芷比她道行高，鎮定聽完一通尬誇，在紙上寫了幾個字。
譚韶詩昂著頭想看看究竟是什麽字。
下一秒，餘芷直接明了把寫了字的一頁亮給她看，第一行是她說過的話，第二行只有四個字。
“你臉紅了。”
譚韶詩瞪著這幾個字，沒好氣搶下來，用筆塗劃掉了。
餘芷讓她銷毀筆記，不慌不忙靠在沙發上，又恢覆了淡定從容逗著她玩的模樣，從嘴裏吐出一句輕飄飄的話，“甲方爸爸真不講理。”
譚韶詩哭笑不得，這才發現她給自己挖了個坑，“不玩了，好好說話。”
餘芷順著她，換位置坐近了，把塗得不成樣的本子拿過來，“我很久沒畫設計圖了，可能要久一些。”
“沒關系。”譚韶詩去年春節連了年假一起放，有好一陣沒有畫圖，很明白手感消失的茫然感，“慢慢來，每天準備一點找手感，我不著急。”
餘芷握了她的手，在無名指的位置輕輕撫著，“我著急，你身邊有太多奇怪的人了。”
太多？譚韶詩覺得這個詞不準確。以餘芷的吃醋表現，她懷疑餘芷只排除了她的爸媽，把所有人都當成情敵了。
不過，她沒膽子吐槽餘芷，悶悶點頭，回捏餘芷的指頭小聲說，“我們臨時買一對？”
“我考慮一下。”餘芷輕嘆一聲，摟著她細細看方才記下的一行字。
譚韶詩安靜等待，冷不丁感覺到手機振動，拿出來看了一眼。
柯姍：“韶詩，我要用筆記本，先拿回去了。”
作為一個跟女朋友膩歪忘記工作的人，譚韶詩深感愧疚，趕緊給柯姍回了信息，“好的。對不起，我沒及時還你。”
“沒事，我臨時要查個東西，查好了給你放回原來的位置。”
“好的，謝謝你了。”
譚韶詩打字發信息，旁邊的餘芷盯著瞧，在她收起手機的一瞬忽的傾身向前把她按到沙發上。
沙發是皮質，人一蹭上去會發出摩擦的響聲。
譚韶詩聽到不這麽悅耳的聲音，稍微一楞神，便纏上來的唇舌弄得暈乎。她推不開，索性順從勾住餘芷，昂頭迎上，迷糊間冒出一個古怪的想法。
餘芷做設計師的時候，也是個人生贏家。
居然敢對甲方為所欲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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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休時間是11點。
剛被訓了一通的助理的確沒什麽眼力見，掐了點打電話問餘芷是否需要訂餐。餘芷皺了皺眉，走到書桌去接，譚韶詩怕小助理又被罵，撿回外套披上，湊上前幫餘芷整理領口，硬著頭皮用撒嬌的調子說了句，“我們自己去吃吧。”
“不用。”餘芷真的心平氣和了點。
助理顫巍巍說了聲好，似乎是以為聽到了第二個人的聲音。
譚韶詩覺得自己好像弄巧成拙了。
餘芷沒在意助理的情緒，掛掉電話替她扣扣子，“想吃什麽？”
“都行。”譚韶詩去抽紙巾擦把臉，冷不丁看到了她們在沙發上壓出來的隱隱的痕，輕咳一聲，走過去拍一拍。
“沒關系，我的辦公室一般沒人進來。”
譚韶詩咬咬唇，沒說話。
餘芷再補了一句，“岑助理不會來。她看起來呆，關鍵時候還是拎得清，這一次只打電話沒過來敲門就是一個證明。”
“也是。”譚韶詩有點安心，然後好奇這位漂亮的岑助理到底是證明回事了，“她是不是沒什麽經驗？”
“有，跟在米沁身邊工作三年，前不久剛調過來的。”
“三年了啊……”譚韶詩不敢相信，“看不出來。”
“米沁的助理多，每個人的分工明確，她三年來提升的能力很有限，”餘芷把話說明白了，“但是……她足以取得米沁的信任，成為自己人了。”
譚韶詩驚訝，“你是說……她是米沁的眼線？”
“算是。”
“米沁跟你很熟，為什麽要監視你？”
“為了公司。”餘芷倒是看得開，“f公司是她的心血，她跟我的關系再熟，也不能拿自己的心血開玩笑。我的其他助理是自己招的，她當然不放心，只派這麽一個人過來看著，不插手，已經是對我的尊重了。”
譚韶詩不了解米沁和餘芷的關系，更不知道管理這麽做，似懂非懂點點頭。
“不用拍了，沙發會恢覆原狀的。”餘芷勸著，“你餓不餓？我們現在去吃飯，還是等一會兒再去？”
譚韶詩堅定說，“餓，現在去。”
即使前不久剛幹掉了一大杯水果茶和整塊抹茶慕斯，譚韶詩也明白跟黎藍吃的東西不算數，要在女朋友面前當做沒這回事發生的求生規則。
“嗯，我們去有包廂的餐廳。”餘芷開始用手機搜索。
“……”譚韶詩無語了一下，想到之前合照被黎藍撞了個正著，又覺得餘芷這麽做挺好的。
雖然她現在覺得撞到黎藍能爽快打聲招呼，沒什麽可在意的。
附近有包廂的餐廳就那麽幾家，餘芷挑了一家鮮魚館，譚韶詩無所謂地跟著去，看到鍋底口味時毫不猶豫要選辣味。
“韶詩，你感冒剛好。”餘芷說，“清淡能顯出魚的鮮味。”
譚韶詩用化妝小鏡子照了照，確認唇角微紅的痕跡一時半會兒消不掉了，郁悶之下說了心裏話，“我好了，能吃了……而且吃辣的魚就能解釋我的嘴唇為什麽紅。”
餘芷面對她委屈的抱怨，依舊噙著笑，“嗯，真聰明。”
譚韶詩喝口茶冷靜下，在心裏嘀咕。
誰讓你誇我了。
吃過午飯，譚韶詩不跟餘芷上樓，直接要回了辦公室。
同事們還是老樣子，有的在休息室，有的伏案苦幹，劈裏啪啦的清脆鍵盤聲在辦公室裏回響。譚韶詩註意到在忙的人是柯姍，猶豫片刻，過去問了句，“周女士說什麽時候再來？”
“後天。”柯姍翻了翻日程，確認了才告訴她，“周女士偷看通訊錄理虧，暫時消停幾天，等風頭過去肯定又囂張起來了。你還是跟起版師傅溝通一下，有什麽要改的細節及時問意見。”
譚韶詩說聲好，“起版師傅什麽時候上班？”
“負責你單子的那位不休息。”柯姍說，“但是他下班早。”
“行，我現在去。”譚韶詩果斷決定。
柯姍叫住了她，“韶詩，你病剛好不要太操勞，休息一下。”
“沒事。”譚韶詩想起了另一件事，“對了，名片申請是在你這裏辦嗎？”
“是，你填個表。”柯姍不僅翻出了一張空白表格，還說了句，“你現在坐下來填吧。”
譚韶詩明白柯姍是讓自己休息，倍感溫暖，順從地坐下填表了。表格很詳細，囊括了宣傳冊上的內容，譚韶詩填到畢業院校一欄頓了頓，往下再看，見著“獲獎記錄”四個字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。
空著多難看啊。
譚韶詩不由嘆氣，柯姍註意到她的動靜，體貼說，“現在的名片和宣傳冊都流行精簡，我們公司也要改版，會印上最直觀的代表作品。你不用受之前影響，簡單寫幾句就行。”
“好。”她只能按作品說話了。
填完表，譚韶詩準備去跟起版師傅溝通。柯姍說過能夠打電話，她想著自己初來乍到，跑過去混個眼熟也不錯，聯系好了起版師傅之後就不怕累去見面。
起版師傅仍是上次那個，總是一臉嫌棄看著周女士卻不吭聲，沈默內斂，唯有幹活的手輕巧飛快。
工作臺肯定不如整齊的辦公桌舒服，她以前去廠裏面實習過，上陣子剛去了前公司的加工廠，對環境適應得還行。起版師傅看她從容，表情好了點，討論的聲音溫和不少。。
周女士的項鏈想要返璞歸真的感覺，也就沒有太花裏胡哨的裝飾，譚韶詩設計的時候融入了不少自然元素，這一類元素在手工起版的優勢很明顯，起版師傅用心雕刻，顯示的效果不錯，就是另一小塊鏈墜密集，結合材料可能會造成質感脆容易斷裂的後果。起版師傅的意思是能不能換材料或者再改改，譚韶詩想到之後還要綴上寶石，也覺得需要更改，硬著頭皮給周女士打電話。
“隨便。”周女士聽了她的說法，“好看就行。”
“我等一下把改好的圖發給您。”
譚韶詩稍加修改，給周女士發了圖。細節太小，周女士一時不註意，以為前後的圖是一樣的，連著在忙碌中抽空接電話的火撒到了她身上，“這不一樣嗎？屁大點事非要追著我問，你以為我跟你一樣閑啊？”
周女士怒氣沖沖掛掉電話，譚韶詩沒生氣，說了改好的方案。起版師傅聽到了周女士的斥責，搖搖頭，終於多了一些工作以外的話，“她真沒素質。你倒黴，第一個單子就撞上了。”
譚韶詩好奇，“其他客人不是這樣嗎？”
“大多好說話。”
譚韶詩黯然，“我的確挺倒黴的。”
“你下次不要只說要改，多說點話，加著專業名詞把她繞暈了，”起版師傅好說話，跟她交流起待客之道，“她就老老實實聽你的了。你發兩張圖給她找不同，只會讓她覺得沒事找事。”
“我知道了，謝謝。”
起版師傅沒理她，徑自做事。譚韶詩擔心再有什麽細節上的問題，站在旁邊等候，漸漸地被老師傅精湛的技術震驚了，低頭細細看，想起大學時自己嘗試做過的作品，弱弱問了幾個問題。
“你以前做過？”
“嗯，大學的時候，去廠裏面實習也試過。”
“你哪個學校的？”
譚韶詩填表的自卑感去而覆返，但還是答了實話，“t美院。”
果然，起版師傅露出了驚訝的神色。
譚韶詩覺得師傅肯定奇怪自己沒留學經驗又沒獎項，是怎麽混到f公司的。來公司有一段時間了，她早就認清了同事們是大佬是事實，能夠強作鎮定地繼續看設計圖。她沒想到，下一刻聽到了意想不到的話，“我沒上幾天學，都是跟師傅慢慢學出來的。”
說這話時，起版師傅的聲音悶悶的，目光直勾勾向前卻停了手頭的活，算是用一種別扭的姿勢跟她說話了。
譚韶詩覺得裏頭有點安慰的意思，正色道，“您很厲害了。”
起版師傅很客氣地跟她商業互吹，“你也是。”
譚韶詩笑了，認為不茍言笑的老師傅是個好人，也就敢多問問一些曾經苦惱的手工問題。師傅一邊解釋一邊翻工具，她專心看著，也就在雜亂的盒子裏看到了一枚簡單的銀戒指。
戒指平平無奇，卻一下子抓住了她的眼。譚韶詩好奇，征詢同意後拿起來端詳，覺得這麽一個撲拙的外表加點細節，鑲嵌個寶石也會是個別致的戒指，不比外頭賣的差。
她忽的有了個主意。
餘芷要臨時的情侶戒指，買別人家現成的差了點意思。她不能插手設計，為什麽不換個方向，親自做一對呢？
“想做？”她一句話不說，起版師傅都看得出來她捏著戒指兩眼放光是什麽意思，從聊天中大概知道她的基礎如何，主動說，“這對於你來說很簡單。”
“可以嗎？”譚韶詩惶恐，“這是公司資源，要不要……”
“這是我自己的材料，送你了。”
“真的？”
“嗯，反正我新收的徒弟吃不了苦，已經跑了。”
“……”
譚韶詩哭笑不得，卻也感激，考慮了一下時間輕聲說，“那……我午休過來可以嗎？”
“可以。”
譚韶詩樂了，抽空給餘芷打電話，把這件事交代一下順便問問手寸。
餘芷一開始挺高興，聽到她問手寸卻沈默了下。
“怎麽了？”譚韶詩以為餘芷是在意她午休不能陪伴的事情，“師傅說不費事，一天能做好。”
餘芷笑了，“沒什麽，就是有點驚訝。”
“驚訝？”
餘芷壓低聲音，話裏多了點調戲的意味，“你居然不知道我的手指的粗細。”
“……”
譚韶詩無力扶額。
這還是當初那個溫柔的餘芷嗎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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